夏安回到家的時候,陳森已經(jīng)回家了,桌上攤著外賣盒子,書房里傳來游戲的聲音。
“爸爸!”楚楚進(jìn)門就喊。
“嗯?!标惿弥謾C(jī),眼睛還盯著屏幕,邊走邊玩,“回來了?桌上還給你們留了飯菜?!?/p>
“我們吃過了?!毕陌惨灰淮蜷_外賣盒,將剩得多的菜用碗裝了,放進(jìn)冰箱。
她在餐廳和廚房來來回回轉(zhuǎn)的時候,陳森往沙發(fā)上一坐,還是在打游戲,心不在焉地問了句,“今天帶楚楚玩去了?”
“嗯?!彼]有跟陳森提過去拍照的事,此時卻不想瞞他,于是道,“熊梓迦她們雜志找素人拍照,我就帶楚楚去拍了幾組?!?/p>
“嗯?!标惿琅f是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,就沒了下文。
夏安也就不再多說了,默默把餐桌收拾干凈。
楚楚爬到陳森身邊,聽媽媽提起這個話題,小臉興奮,一肚子的話要跟陳森說,“爸爸,今天干媽給我打扮得可漂亮了……”
“嗯……”陳森身邊轉(zhuǎn)了轉(zhuǎn),沒讓楚楚看到手機(jī)畫面,“叫媽媽帶你洗澡睡覺了,小孩子不可以看游戲?!?/p>
“哦……”楚楚臉上閃過失望,卻乖乖地從沙發(fā)上滑下,找夏安去了。
夏安清理完餐桌,牽著楚楚的手,駐足,遠(yuǎn)遠(yuǎn)看了好一會兒陳森,他卻一直在打游戲,夏安也沒再說什么,牽著楚楚走了。
只是,當(dāng)她熄了燈,陪著女兒睡在床上的時候,聽著外面陳森刻意調(diào)小的游戲聲,卻久久不能平靜。
今天工作了一天,有一筆小小的收入,很少,甚至還沒到賬,但是卻是她結(jié)婚后第一筆她自己賺來的錢。且不說這點錢帶給她怎樣的陌生感,單單就這一整天在鎂光燈下工作的狀態(tài),都讓她覺得有什么東西自靈魂深處涌動出來,此刻仍在她血液里循環(huán)奔騰,令她渾身都有著一種蓬勃的亢奮。
翻來覆去,腦海里還始終被白天各種畫面填充著,終于,她翻身下床,甚至顧不得穿鞋,光著腳跑到客廳,挨著沙發(fā)上的陳森坐下。
陳森還在打游戲,忙里偷閑湊過來蹭了蹭她的臉,眼睛一直沒離開屏幕,“等我打完這一把?!?/p>
夏安覺得他誤會了,她這么過來,并沒有“勾引”他的意思,“陳森,我有話和你說?!?/p>
“什么?馬上就好?!?/p>
“……”夏安便耐著性子等著他,腿蜷著縮進(jìn)沙發(fā)里,盯著陳森的側(cè)臉和耳朵,腦中細(xì)細(xì)回憶著大學(xué)里這般凝視他的感覺,那個時候,真是覺得他打游戲的樣子都酷斃了。
等陳森打完這局了,一回頭,便和她癡癡的眼神撞了個正著。
他好心情地笑了,直接將她抱起來,往臥室走,“這么乖?有求于我?”
“……”看來他是真的想歪了,“陳森,別鬧,我真的有話跟你說?!?/p>
“你說,我聽著呢?!?/p>
“……”多年夫妻,夏安如何不知道他這副樣子,哪里是認(rèn)真聽著?只怕這個話題馬上又要混過去了,趕緊推著他,“陳森,我想出去工作?!?/p>
“怎么突然有這個想法?你從前不是說,你這輩子最想做的工作就是把我和孩子照顧好嗎?”陳森心猿意馬的心思總算被她給拉了回來,并且馬上警覺地問,“你今天到底上哪了?”
“不是跟你說去拍照了嗎?我是想,楚楚現(xiàn)在漸漸大了,我白天在家閑著也沒事,想出去工作,一來可以給家里增加點收入,二來,也想把丟掉的專業(yè)撿起來了?!毕陌苍囍f服陳森。
陳森卻道,“增加收入倒并不需要你,你能賺多少錢?我說過會讓你們母女過好日子,還不至于養(yǎng)不起你們,不過,如果你喜歡,我也不反對,你找到工作了?”
“還沒呢……這不是先跟你商量嗎?你真的答應(yīng)?”這么快就說服了他,倒是讓夏安覺得驚喜了。
“嗯,你喜歡就行,別急,慢慢找,只是啊,別在外面受了氣又跑回來跟我哭鼻子?!标惿χ?,已經(jīng)湊上去,埋首在她頸肩了。
“我才不會呢……”欣喜之余,夏安只輕輕捶了捶他,難得撒嬌的語氣,讓陳森頗為興奮。
夏安自然沒有拒絕,腦子里卻慢慢發(fā)散開來,想著到底做什么比較好,她是學(xué)服裝設(shè)計的,還是想做回自己的專業(yè),忽然想到熊梓迦給自己的秀場票,拍了拍正在她身上忙碌的陳森,“下下周周末有沒有時間???陪我去看個秀吧?”
陳森抓住她的手,“你跟熊梓迦帶楚楚去看就行了,我又不懂?!?/p>
“……”夏安有些不悅,“從前在學(xué)校的時候你不是常常陪我去看?”
“……”陳森想說,今時不同往日,可他也知道這話是不能說的,只好敷衍,“聽話,你們自己去看,我們最近接了個項目,周末都要加班?!?/p>
夏安只好妥協(xié)了,或者說,她也習(xí)慣了,自從生了楚楚以后,他們再沒有一起看過一場電影,也鮮少一家人出去逛街,更別說看秀旅行了。
買菜煮飯帶娃,上班加班打游戲,早已經(jīng)變成了他們各自生活的主旋律。
接下來的時間,夏安搜索著招聘信息,投了好幾份簡歷出去,卻都石沉大海了。
也是,現(xiàn)在就業(yè)競爭這么激烈,一個畢業(yè)七年,卻毫無工作經(jīng)驗的家庭主婦,又有多少競爭力?
她不是沒想過去求助當(dāng)年的同學(xué),畢竟他們一個個都已經(jīng)風(fēng)生水起,但是,她也怕自己職場空白的簡歷給他們添麻煩,怕他們會在錄不錄她這個問題上陷入兩難。
陳森似乎對這個結(jié)果早有預(yù)料,見她連續(xù)多日捧著手機(jī)愁眉苦臉,終于在某日下班回來捏捏她的臉,“還沒找到呢?”
“嗯……”她點點頭,很是沮喪。
他便笑了,“如果我是HR,我也不會錄你這樣的!”
“陳森!你過分了??!”她又氣又惱的,帶著幾分嬌嗔。
陳森卻很是享受她這樣的反應(yīng),和平日里她為了家里雞毛蒜皮的事跟他鬧完全是兩種味道,倒有些像從前談戀愛他幫她修好了電腦罵她小笨笨時候的情形了。與其說他享受她撒嬌的語氣和神態(tài),倒不如說,他享受的是他的男性尊嚴(yán)得到強烈滿足的感覺。
所以他笑,這么晚夏安還沒做飯他也沒生氣,“你啊,還是乖乖上好陳太太這個班吧,做飯去,餓死了。”
夏安心里郁悶,可也只能扔下手機(jī),起身去廚房給他做飯。
夏安之所以起了找工作的念頭,并非沒有來由。
除了上次同學(xué)聚會點燃了她內(nèi)心里不安分的火種之外,還有一個原因,是最近媽媽群里開始討論的學(xué)區(qū)房問題。
夏安心里一直有個遺憾——女兒沒有能上滿意的幼兒園,那時候,她給自己開脫的借口是女兒還小,幼兒園沒有那么重要,等孩子上學(xué)了,再給挑個好點兒的小學(xué)。
時光飛逝,轉(zhuǎn)眼這個問題就擺到眼前來了。群里媽媽們都在曬看房的信息,夏安被滿屏“滿五唯一、地鐵、學(xué)區(qū)……”刷得眼暈。
有人@她:楚楚媽媽,你那邊看了好的房源嗎?
她的手指按在手機(jī)鍵盤上,頓了頓,輸出去兩個字:沒有。
于是大家七嘴八舌開始說:怎么還沒去看嗎?抓緊啊!據(jù)說房價年底還會再漲一輪,反正是要買的,不如早買!
她也知道房子遲早是要買的,她也知道遲買不如早買,可是拿什么買?錢呢?
她打開銀行賬號,陳森的薪水前兩天才到賬,三萬塊。
這個數(shù)字在老家已經(jīng)可以過得十分愜意,但在這座城市,要支撐一家三口的生活、楚楚的教育費用,還想要存一筆錢,實在有些緊巴。
夏安看著余額那個數(shù)字,離房子的首付還差得太遠(yuǎn)……
她將明細(xì)打開,一頁一頁地翻著,自問,從結(jié)婚以來,除了她上次買的那雙鞋,沒有一次過度的消費,問題的關(guān)鍵在于每個月總收入只有這么多,讓她怎么變出巨額存款來?
每個月房貸8000,楚楚幼兒園學(xué)費加兩個興趣班得支出5000,一家人吃飯4000總得要,這樣就去掉差不多2萬了,加上其它生活開支人情往來,一個月能存到七八千已是極限,逢年節(jié)給雙方家里寄點錢,那個月指不定就得花光,所以,五年下來,她指縫里摳著存,加上陳森獎金以及各種接外活兒,賬戶里的余額好不容易上七位數(shù),前年還給陳森買了輛車,存款又少了一筆。
陳森回來的時候,就見夏安趴在餐桌上寫寫畫畫的,湊上前一看,全是數(shù)字。
“在干什么呢?楚楚呢?”他脫了外套,就著餐桌上擺放的碗筷,先吃了幾口菜。
“在房間,老師說她中午沒好好睡午覺,這會兒睡著呢。”她表情沮喪,起身去廚房給他盛飯。
陳森好奇地把她那張紙拿過來一看,列的豎式,一大串的數(shù)字,不懂算的是啥。
夏安回來把飯遞到他手里的時候,他順便問了,“你這是寫的什么?”
夏安正發(fā)愁呢,一一算給他聽,末了嘆氣,“這還要存多少年才能存夠首付?。 ?/p>
陳森莫名其妙看著她,“首付?什么首付?”
“房子啊!”夏安把她收集的樓盤信息給他看,“這些都是媽媽群里分享的學(xué)區(qū)房信息,你看看,我們家的存款即便買最小戶型的,離首付還差一大截呢!”
“又買房子?咱沒房子住嗎?”陳森眉頭皺了起來。
“可是咱這不是學(xué)區(qū)房啊!楚楚上學(xué)怎么辦?”
“這才幾歲?離上學(xué)還早著呢!”陳森明顯地已經(jīng)開始有厭煩的情緒。
“不早了!小孩兒成長起來,時間忽地一下就過去了,我覺得楚楚昨兒還是個奶娃娃呢,轉(zhuǎn)眼不是上幼兒園了?別人家媽媽都開始準(zhǔn)備了!”
“別人家別人家別人家,你老跟人家比能比到盡頭嗎?那別人家還住豪華別墅呢!你怎么不去比?”
夏安覺得陳森這火也來得有些莫名其妙,還說她攀比,委屈一下就上來了,“陳森,我什么時候攀比了?我什么時候又要住豪華別墅了?我只是想要一套學(xué)區(qū)房,給楚楚更好的教育,這有錯嗎?”
“學(xué)區(qū)房學(xué)區(qū)房學(xué)區(qū)房!那結(jié)婚的時候你為什么不說要買學(xué)區(qū)房?咱們就一步到位!何必折騰兩次?”陳森筷子一摔,飯也沒辦法吃下去了。
夏安目光涼涼地看著他,“那時候我們沒去看嗎?全市的樓盤都看遍了啊,不是咱們買不起嗎?”那時候的房價其實還沒現(xiàn)在這么離譜,可他們也的確沒錢,沒打算折騰家里的老人,陳森畢業(yè)兩年工作的工資結(jié)余,再找朋友借了點,湊了這套房子的首付。“當(dāng)時,你爸你媽說,先買著一套安家,以后條件好了,再換好點的……”
只是,后來誰也沒想到,這房價就跟套在了火箭上似的蹭蹭往上飛。
“那你現(xiàn)在是怨誰?怪我買不起?還是怪我爸媽?”陳森的語氣毫不掩飾地重了起來。
“我誰也沒有怪!”夏安覺得這話題大概又談不下去了,為什么每次都是這樣,好好地說著話,就能越說越左,“陳森,咱們講講理行不行?能好好說話嗎?”
陳森沉默了一會兒,“好,好好說話。夏安,咱們一定要買什么學(xué)區(qū)房嗎?不買不行嗎?”
“不買楚楚怎么上學(xué)?”夏安沒想到陳森還有這個念頭,她以為,為楚楚奮斗一套學(xué)區(qū)房是他倆達(dá)成的共識。
“那咱倆是怎么上學(xué)的?咱們上過名校?咱還是從十八線小城市普通學(xué)校考上來的,不一樣活得好好的?”陳森反問她。
“陳森!那怎么一樣?現(xiàn)在的教育環(huán)境跟我們那時完全不同了!而且正因為我們倆這一路走得不容易,所以,我才不希望楚楚跟我們走一樣的路!作為父母,給孩子提供良好的成長環(huán)境,難道不是理所當(dāng)然的責(zé)任嗎?不然生孩子干嘛?”
“世界上那么多孩子!難道人人都能進(jìn)名校嗎?普通學(xué)校不一樣有那么多孩子在上學(xué)?這些孩子的父母就不是盡責(zé)任的父母了?人家的孩子就不考大學(xué)了?條條大道通羅馬!”
夏安只覺得頭疼,“別人是怎么當(dāng)父母的我管不著!條條大道通羅馬!可有的人根本無心向羅馬,你怎么總跟這些人比呢?為什么不跟生在羅馬的人比呢?”
“那是因為……”陳森眼里涌起濃濃的疲累,“和生在羅馬的人比,我們策馬揚鞭加足馬力鞠躬盡瘁即便大義赴死,也比不過。”
多年夫妻,夏安怎能不察覺到陳森的情緒?
并不想跟陳森吵架,她繞到陳森身后,伸手輕輕給他按著太陽穴,“陳森,我只是打個比方,并不是說非得跟那些生在羅馬的人一樣,我只是,想盡我們的能力給閨女最好的條件?!?/p>
夏安的手很有力道,自嫁他這些年,照顧他也算很有一套,衣食住行周周到到不說,也知他工作壓力大,每每回來累了,總會給他按按捏捏的。再多的疲憊,被她這么一按,想到自己作為丈夫和父親的責(zé)任,也會如同打了雞血般,重新燃起斗志。
他閉上眼,感受著夏安指關(guān)節(jié)的力度陷入他的皮膚,壓迫著他緊繃的神經(jīng),疲憊隨著酸軟的舒適感緩緩釋放出去,下意識地“嗯”了一聲,才反問她,“可是,我們有這個能力嗎?現(xiàn)在這套房子還在還著貸款呢!”
“所以我想出去工作??!”夏安以為他動搖了,愈加賣力地給他按著,“我們買個小戶型,我找一份工作,用我的工資還第二套房子的貸款……”
“你確定你能找到工作?你確定你的薪水夠還貸款?你投出去的簡歷有回復(fù)了?”陳森閉著眼,涼涼地把話甩出去。
夏安抿了抿唇,受傷動作也頓了頓,陳森的話戳到了她心里的痛點:沒有任何工作經(jīng)驗,大學(xué)畢業(yè)當(dāng)了五年家庭主婦。在就業(yè)壓力越來越大的今天,她沒有任何被錄取的優(yōu)勢,所以,她沒有收到一個回復(fù)。
“我……我會努力的!”她想了想,又道,“不管什么工作,我都先干著再說,不挑剔是否和專業(yè)相關(guān),甚至,可以不挑剔薪水?!比缓?,生活上再節(jié)約點,努力還貸款。
“不挑剔?”陳森冷笑,“我可真怕你干不了幾天又回來抱怨上司苛刻變態(tài),薪水不夠你買兩件衣服,同事不好相處,最后還是辭職了事。”
夏安瞬間氣得臉都白了,沒錯,這些話她的確在初入職場的時候都跟陳森抱怨過,可是,那些并不是她辭職的理由!再難的工作,如果當(dāng)初不是因為懷孕,她不會輕易辭職!
“陳森!咱們可得把話說清楚!當(dāng)初我是因為什么辭職的?那時候懷孕,我說暫時不要,等我工作先穩(wěn)定些再懷,是你堅持要生下來,是你說你負(fù)責(zé)養(yǎng)我們娘兒倆個!現(xiàn)在成了我不上進(jìn)的實證?”
陳森轉(zhuǎn)過頭,凝視著夏安的眼睛,他曾經(jīng)深為迷戀的烏黑的瞳孔如今像兩個巨大的漩渦,深得讓他覺得永遠(yuǎn)觸不到底,拼了命地把他往里面拖。
“陳森!我跟你說的是房子的事!是楚楚上學(xué)的事!你能不能不扯這些有的沒的?你還是男人嗎?”她只聽過女人在吵架的時候扯東扯西,男人也這么嘰歪?
他移開眼,不敢,也不想再看那雙眼睛,“好,咱不說這個,咱繼續(xù)說房子,就算你能還上貸款,那首付呢?首付夠?”
“我們自己的錢當(dāng)然不夠,可是,我們各自回家找爸媽想點辦法,再跟朋友借一些,先湊上再說。房子一直在漲,今年年底還有一輪大漲,明年不知又要往上漲多少,這么漲下去,我們賺錢的速度永遠(yuǎn)也趕不上房子漲價的速度!先買,其實也就等于投資了……”
“夠了!”陳森沒等她說完就打斷了她,“第一,你有臉啃老我沒有!咱們自從成家以來,這幾年沒給父母寄過幾回錢也就算了,老父老母辛苦一輩子存的那幾個養(yǎng)老錢,你還時時惦記在心上,這種畜生不如的事我做不出來!”
夏安的臉?biāo)⒌难┌?,氣得渾身發(fā)抖,“我畜生不如?陳森!你說我畜生不如?”說完,泣然點著頭,”沒錯,我的確畜生不如!我跟著你這些年,給你陳森做牛做馬!還換不回你一句好話!我過的可不是畜生不如的生活!“
陳森眼睜睜看著她發(fā)白的臉、顫抖的唇,卻沒有收回他說的話,冷冷的模樣,“是嗎?給我做牛做馬?這幾年你什么事也不干,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,原來是給我做牛做馬?夏安!你搞清楚!第二,真正做牛做馬的人是我!是誰深更半夜還在加班掙錢養(yǎng)你?是誰加班累得半死還接外活供你吃穿?你花出去的每一分錢!你住的每一個平米的面積!這個家里添置的每一個碗!你吃進(jìn)去的每一粒米!你穿的每一件衣服包括內(nèi)褲!你買的幾千塊一雙的鞋!哪一樣不是我掙來給你的!做牛做馬?畜生不如?”他冷笑,“你有什么資格說這兩個詞?你為這個家付出過什么?除了吃喝打扮攀比虛榮,成天在家閑得屁事不做的人,有什么資格說這兩個詞?”
說完,他轉(zhuǎn)身便往完走。
夏安氣得幾乎無法呼吸,指著陳森,一句話也說不出來,被人掐著喉嚨一般,尖著嗓子嘶聲喊出一句,“陳森!你……”
所有的委屈和話語都被這口氣堵著,堵在心口的位置,上不去,也下不來,堵得她心尖尖都是痛的。眼看他又要這樣一走了之,忍無可忍,隨手一揮,把桌上的碗揮到了地上,摔得四分五裂。
她只是想吸引他的注意,迫切地想要留住他,想要跟他說清楚,憑什么說她沒有為這個家付出過什么?
卻見陳森轉(zhuǎn)過頭來,看著她,還是那樣冷冷的眼神,“這碗是我的錢掙的,你也沒有資格摔它!”
“陳森……你給我站??!”夏安從來沒有這么絕望過,尖著嗓子喊得聲嘶力竭,“你不用走!我吃的是你的!住的是你的!穿的是你的!連內(nèi)褲都是你買的!是嗎?好……好……我還給你!我把所有的都還給你!可以了嗎?我走!可以了嗎?”
她邊說邊開始脫衣服,套頭衛(wèi)衣脫下來,用力甩在地上,卻聽見重重的關(guān)門聲“砰”地響起。
陳森只淡淡看了她一眼,還是決然走了,留給她的只有空曠的寂靜。
又是這樣!為什么每次都是這樣?
大概,今晚他又不會回來了吧?只要一發(fā)生爭吵,他就采取這樣的冷暴力,把孩子、空曠的家、以及所有的問題都留給她。他自去喝酒約朋,她則在他走后的冷暴力里苦苦等待,苦苦煎熬。
她木然站在原地,努力思索著他們?yōu)槭裁从殖称饋砹耍瑸槭裁搓惿瓡f這樣的話出來傷她,可她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錯了。
這一刻,夏安嘗到了心如死灰的滋味。
原來,她為陳森、為這個家放棄了自己、付出一切之后,在陳森眼里變成了一個“在家閑得屁事不做的人”,原來她所有的付出都毫無價值,甚至,比不上一只碗的價值……
她呆呆的,連楚楚到了面前都不知道,也沒有看見女兒蹲下身去撿破碗,直到再度聽見瓷片掉落在地磚上的聲音,她才低頭一看,只見女兒蹲在地上,手指滴著血。
“楚楚!”她驚得一把握住女兒的手,而后立即去找創(chuàng)可貼。
楚楚伸著小手指,小嘴唇抿得緊緊的,眼淚已經(jīng)在眼眶里打著轉(zhuǎn)兒了,卻強忍著不掉下來,直到夏安回來,給她把手指包扎好,才伸出另一只手,擦著夏安的臉頰,小大人似的說,“媽媽,不哭……”
夏安自己摸了摸臉,摸到一手濕潤,才恍然,不知什么時候,她已經(jīng)淚流滿面了……
心里一酸,將楚楚抱進(jìn)懷里。
楚楚小小的胳膊摟著她,細(xì)聲細(xì)氣在她耳邊說,“媽媽,楚楚沒用,等楚楚再長大一點就可以幫媽媽做很多事了。”
夏安緊咬著唇,整個下頜都在發(fā)抖,才忍著沒在女兒面前哭出來,只抱著女兒用力點頭。
楚楚學(xué)著她平時的樣子,一下一下?lián)嶂谋?,小嘴唇還在她臉頰輕輕地啾,“媽媽,我們先把衣服穿上,不感冒?!?/p>
夏安也才反應(yīng)過來,自己已經(jīng)脫了衣服,僅穿著內(nèi)衣。
她十分順從地點點頭,拾起衣服穿上,借著衣服套在頭上的瞬間,用力擦了擦眼淚,而后,飛快穿上,抱起女兒,壓著聲音說,“楚楚,媽媽給你盛飯吃。”
“楚楚自己吃……”
每每這種時候,楚楚總是特別懂事。小孩子那么敏銳,有什么感覺不到的?她再怎么偽裝,也騙不了楚楚。
母女連心……
那一刻,她終于覺得自己一無所有,不,除了楚楚。
七年婚姻,大概,她也只有楚楚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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